 清凉河守望着我出生的远村，远村守望着我家的老屋，从前，奶奶总是坐在老屋前守望着清凉河，我家就住在河边，自从小叔去了后，奶奶就一天天地坐在大门外守望着这条老河。 那一夜，雨疏风骤，一家人都没有听到小叔开门离开的声音。天亮的时候，小叔被早起挑水的邻居发现挂在河边的老柳树上，好多人都涌向河边的老柳树，我的小叔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孤独地挂在那里。我的小叔因为得了不好的病，花光了家中所有的积蓄四处求医问药，医生都说没得救了。 小叔一天天瘦下去，瘦成了纸片人，我经常听见他痛得哀号的声音，他疼痛的次数越来越多，尤其在深夜里，他的叫声更加骇人，周围的邻居都能听见他因为疼痛难忍而发出的号叫，全家人心疼落泪，却无能为力。 小叔最终不愿再拖累这个家，不愿再受病痛折磨，选择用上吊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。我的奶奶因为太心疼，在小叔的葬礼上几次哭昏过去。小叔的葬礼很隆重，邻村有个早亡的姑娘跟小叔结了阴亲，小叔生前一个人孤孤单单，饱受病痛的折磨，死后却有了陪他说话的人，也许他真的就不孤单了。 从那时起，我的奶奶就坐在家门口的廊檐下一直朝着河边看。爸妈不放心她，让我陪在她的身边，她总喃喃：“讨债鬼，好歹活着还有个念想，你这走了，一点念想都没了呀……”奶奶一脸哀容，我知道她思念小叔，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小叔上吊的那棵老柳树上，仿佛小叔一直在那里没有离开。 村里人似乎也是这么认为的，有人说小叔在这树上吊死了，这树是要招替死鬼的，得把这树砍了。许多村人着实为这树龄已久的柳树难过了一阵，觉得柳树无辜，但是为了不让这树招替死鬼，还是有人带头挑好了日子将树伐了。伐树那天，奶奶在门口观望了整个伐树过程，她什么也没说，就是一直盯着…… 放眼望去，那一排整齐的老柳树因为缺了中间的一棵，像是整齐的牙齿丢了门牙，多了一个大豁口。 奶奶还是整日望着那里，没了那棵柳树，她就望着那个大豁口，似乎她守望的东西一直都在那里。有一天，我和奶奶看到一群人都堆在那个大豁口里，像是要把豁口塞满。奶奶看着豁口说：“他们要把树根刨了。因为树根不刨，还是不吉利，会招替死鬼的……”我看到奶奶的眼中起雾了，我的喉咙打结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，我的小叔那么好，那么善良，他怎么会招替死鬼呢！ 大树根终于不在了，关于小叔上吊的事情却一直在村里流传，奶奶就这样日复一日在门口守望着，仿佛她的小儿子就一直在那里，直到她去世。我想她是去找我的小叔了。 一日午睡，我梦到我的小叔穿戴整齐，牵着一个穿红衣的女子的手在马路的另一边笑着走着，他看见我像是看陌生人一般，都不与我讲话，我想问问他是否跟奶奶生活在一起，可我一开口，却惊醒了，只剩满脸泪痕。 奶奶说过，人死后去的地方跟活着的时候一样，如若真如她所言，今又清明，惟愿故去的亲人和乐安康。 |
